《时代周刊》访问Abbigail Nguyen Rosewood,讲述了她从美国回到越南的故事。
慌乱中,我收拾行李准备回到胡志明市(越南最大城市)。我收到了我外婆病重的消息,医生说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除了外婆病情的迅速恶化、越南新冠病例的增加以及对跨国旅途的担心,我还发现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我没有足够的时间购买任何美国礼品送给我的亲戚。每次我舅舅从德克萨斯州回越南,他都会在手提箱中装满一元店礼品带给朋友和家人,虽然这些商品有很多实际是在越南制造的。一想到这次空手而归,我就脸红。
大家都觉得美国更好, 但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大家都觉得)美国更好。或者说,从我开始知道美国起,我的家人就一直这么认为。
女孩Abbigail Nguyen Rosewood和舅舅、外婆
二十年前,我和母亲移民到美国,而姐姐继续在英国求学,她在十几岁时就搬到了那里。这种跨国状态对于很多越南家庭来说并不陌生。许多父母在一个国家,孩子在另一个国家。与越南难民不同,我和我的家人是战后新一波越南移民的,他们来到美国不是迫于无奈,而是出于自己的选择,想要追寻美国梦。虽然从来不问美国梦是否符合我们的越南心。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屹立不倒的神话。一旦离开,我就不会想回来。为什么要回来?毕竟,当我们向更高的顶峰前进时,就不应该回头看。
搬到美国之前,我还很小,胡志明市祖屋的路潮湿又滑,摩托车都会被卡在土路里。如今那里发生了很大变化,已经成为黄金地段,轻轻松松就能到达繁华市中心。
当我回到越南时,舅妈和她2 岁的女儿已经在那儿。但舅舅要在我离开后才能到。
由于舅妈现在拿的是美国绿卡,她一次只能离开美国六个月,所以她和舅舅轮流回国照顾外婆。
自从外婆被诊断出患有四期癌症,我的舅舅和姨妈们们从他们所在的任何地方——俄克拉荷马州、加利福尼亚州、德克萨斯州——轮流照顾她。不言而喻的事实是,在相隔快半年之后,我的姨妈每次和她的丈夫只能在一起待大约五天。我对我的侄女微笑,她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跟我打招呼,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越南语、英语和儿语的混合。
儿时在越南
我很小时就移民,相对其他人来说更容易融入美国社会一些,但我的舅舅姨妈从来没有真正在这个国家获得安定感。他们来自太平洋的另一端,需要不断地在管理自己的生意(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为父母安排医生、与伴侣保持微弱联系之间切换,同时还要在美国工作,维持他们获得的绿卡。姨妈也是在辞去越南银行家的工作,去俄克拉荷马州的一家鸡肉厂工作后获得的绿卡。这是她多年体力劳动换来的奖品,从越南和美国来回奔波的半自由状态,以及通过手机和丈夫不冷不热的交谈。
我为什么离开美国回越南?
外婆一直卧病在床,回到越来后,我还不想跟他说我准备今年夏天彻底搬回来。之所以做这个决定,一方面是因为我怀孕了,另一方面是我知道这是我和外婆相处的最后机会。
“你为什么回这里?”奶奶皱起眉头。 “你需要在那里生孩子,这样你的孩子才能成为美国公民。”
我的外婆并不是唯一一个不赞成我反向移民的人。“她现在是这么说,但她坚持不下去的,”我母亲告诉一位亲戚。在我看来,老一辈人似乎停留在对过去越南的想象中。事实上,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越南已经“在一代人的时间里从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变成了中等收入的经济体” 。”东亚论坛的一篇文章称越南是“2020 年的经济明星”。
胡志明市
因为它在控制疫情的同时,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超过了大多数国家。连普通人就能看到这个国家的飞速发展。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大多数家庭都住在用干香蕉叶编织屋顶的房子里。现在,许多人都拥有连新加坡和韩国投资者开发的全方位服务的高层公寓。
我跟那质疑我的决定的人解释,除了渴望重新认识我的祖国之外,我的孩子也需要像我小时候一样,从他们的精神层面来了解越南,这些我一个人在美国是教不了的。
“但是你丈夫愿意来这里吗?”我的祖母说,她不相信在美国出生的人会愿意搬回到这个国家,正因于此,她将四个孩子都抚养成有成就的成年人,定居在美国。
“他喜欢这里。”我笑着安抚她。
幻想的美国梦,被忽视的越南梦
幸运的是,我遇到的也不全是阻力。我和我26 岁的表妹在一家香港融合餐厅见面。在美国生活多年的表弟很清楚作为少数族裔的不利因素,最近在美国对于亚裔的的暴力,以及亚裔美国人无法晋升到高层的“天花板”。
“在越南的企业工作不像在美国那么简单直接,”她告诉我。 “这里基础设施还没有成型,所以你可以更灵活地创建自己的规则,有更大的影响力,也就是说,你可以建立自己的新东西。但如果你想在现有条件下在公司爬得更高,美国会更好。”
看得出来我的表妹在这里如鱼得水。她年轻、有才华、有能力,也很幸运,越南非常看中美国教育,持有美国大学学位的人可以赚到同龄人四倍或更多的薪水,这也许是鼓励年轻越南人回国的策略。
作为一名准妈妈,我也被越南对外国人的优待、负担得起的育儿、高品质的生活以及对家庭价值观的重视所吸引。在美国,生孩子之后的身体虚弱需要迅速克服,你需要很快回去工作,这是一个困扰母亲的问题。在越南,母亲有权在孩子出生后享受六个月的带薪休假。我的一个表妹因为流产,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家工作,公司没有提出任何问题。虽然这种以家庭为重的价值观会给女性带来过度的压力,但在许多情况下,这也更加人道,因为它认可了做母亲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在纽约时,我设想了两种选择:居住在更安全的北部,虽然缺乏多样化,但可以避免反亚裔的攻击,或者为了丰富的文化,生活在城市,但我时刻害怕在移动的地铁车厢里被推倒。我厌倦了想象。
不知为什么,带着四只宠物和一个婴儿的跨国搬家之旅,感觉比在美国的选择要简单。20 多年来,第一次,我不再需要解释我来自哪里,没有人会问。
当然越南也不是没有缺点。在言论自由方面,仍有许多不足之处。我在胡志明市写这篇文章,在那里我似乎无法访问人权观察网站。作为一名作家,我将不得不忍受永远无法用母语充分表达自己的紧张情绪。但是,把所有对的和好的都归于美国也是越南人的幻想。
美国梦并非没有许多的不良后果和牺牲。对于我所爱的人来说,它的意味着孩子要和父母分离,妻子要和丈夫分开,以及母语和英语都掌握不好的小孩。或许是时候让国内外的越南人停止崇拜美国并考虑长期被忽视的越南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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